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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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突勒聽過衛兵通報, 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問題，等真正見到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進而認為眼睛也出毛病。
“這麽久沒來，你還是喜歡這些東西，真沒意思。”
巴魯沒等眼前這個主人招呼, 輕車熟路找了個地方坐下, 順手將一塊成色頗好的虎皮挪給身邊的丞相。丞相盯著膝上的白虎皮，欲言無聲。
突勒出神好一會兒, 才想起喊人來上馬奶茶, 吩咐完畢, 他回到正位坐下。
“你來做什麽？”
巴魯道：“找你打架。”
“沒這個閑工夫。再說了, 程昱恒不是在喀沙做客嗎？怎麽？被他打得滿地找牙, 想到我這裏求安慰？那可能不行，我會打得你滿地找頭。”
丞相靜靜聽著這話, 感覺哪裏奇怪, 但一下子說不出來哪裏怪。
巴魯嗤了一聲，端起手邊的馬奶茶就喝, 放下杯子時說道：“我聽說你看上南朔的一個女子。”
突勒送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巴魯毫不在意, 繼續侃笑，“但看你這樣子，好像不太順利。”
“你是來取笑我的？”
巴魯笑出一排白牙，“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 兄弟有難, 我要是在旁邊笑，實在有點過分。我就是想著你沒法去南朔, 所以帶我的丞相過來給你瞧瞧。”
此言一出，突勒和還在吃奶皮酥的丞相俱是一楞。
“國主？你在說什麽？”丞相湊近小聲問他。
突勒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巴魯，腦子有問題就早點治，別到我這邊發瘋。”
丞相難得沒有反駁。
巴魯道：“我這個丞相就是來自南朔，你喜歡的人也是南朔人，沒差別。”
“他們之間最大的差別就是，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我看你不止腦子不好，眼神也有問題。”突勒搖了搖頭，拿過馬奶茶灌進一大口。
巴魯又是一聲嗤笑，“既然你不明白寡人的好意，那寡人就不貼你的熱屁股。起來，出去打架。”
丞相想了想，還是小聲提醒他是熱臉貼冷屁股。
“對寡人來說，只要不是死了，所有東西的屁股都熱。”
丞相不分辯。
突勒憋不住嘲道：“你這瓜來瓜去的，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稱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帶了一群青蛙到我帳裏胡叫。”
“寡人是一個國家首領的稱呼，真沒文化。”
“我沒文化，那怎麽沒聽南朔君主自稱寡人？”
丞相開口解釋，“首領自稱每個國家不同，國主更喜歡這個，便沿用了。”
“跟他說這麽多幹什麽？他反正也不懂。翎，走，出去打架。”
突勒把手指按得哢吧響，“打就打，我正愁沒地方撒氣。”
三人剛走出大帳，外頭守衛即刻迎上前問他們要往何處去。
“怎麽？你們獅月城現在這麽嚴格，連我們打架都要管？”
那衛兵彎了下身，“國主，我們城主有規定，王子現在還不能出去。”
“誰說我們要出去了？就去那邊的野地打。你再多嘴一句，別怪寡人不客氣。”
“這……”
突勒冷冷地看著他，“你盡管攔，反正得罪喀沙國主的又不是我，到時被叔父懲罰的也不是我。”
那衛兵退後，為他們讓路。
巴魯哼了一聲，諷道：“真是可憐吶，翎，現在這麽大的獅月城，沒有一個人在聽你的話。”
“巴魯，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巴魯滿不在乎地又笑了一聲。
停在帳外平日士兵練武用的大空地前，巴魯迎著風高聲問道：“翎，想逃離嗎？”
“什麽？”
“我今天騎了馬來，千裏馬。”
突勒轉頭往馬廄方向看去，看不到什麽。
巴魯又道：“我見到了飛羽，你在求助。”
突勒揚了下嘴角，“我還以為你忙著招待遠方來的客人，沒空搭理這些。”
“喀沙國中可不止我這雙眼睛。”
礙於面子，突勒不想告訴巴魯真相。實際上，他當時心情雜亂，只一心想著讓飛羽替他飛到南朔，卻沒想到飛羽會陰差陽錯飛到喀沙國上空，引來巴魯。
而巴魯剛才的提議，不得不說，十分誘人。可他如果就此逃離，對叔父來說無疑是沈重打擊。
“翎，你在猶豫什麽？”
巴魯的聲音打斷突勒思考，突勒擡頭，看向前方年輕的國主和同樣年輕的丞相。
“我沒法背叛叔父。”
巴魯道：“那你就能背叛自己的心？”
突勒沈默。
巴魯繼續說，“不能為了女人背叛，那建功立業總可以吧？”
“什麽意思？”
巴魯朝自己的丞相投去眼神，丞相會意，接過話頭，說道：“王子應當知曉程昱恒將軍在我國做客一事罷？”
“我知道。話說，我剛才忘記問，程昱恒怎麽不一起過來？不會是他輸給你，然後不敢面對我？”
丞相道：“程將軍回國了。在此之前，我們曾一起核對在巴善王子和前國舅那兒發現的秘密賬冊，賬冊裏涉及一部分獅月城的商人，他們很可能參與到南朔大皇子見不了光的生意中。據我所知，這批商人目前是歸王子管理。”
“有名單嗎？”
丞相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冊子遞上，“相關人士皆記錄在上。王子，此事關系到獅月和南朔兩國，稍有差池，或將直接影響兩國貿易，要知道，獅月城不少人可都在依靠著與南朔的買賣生存。”
突勒接過冊子查看，眉頭不自覺皺起，“居然還有？”
“王子此言何意？”
突勒猛地合上冊子，“事到如今，大家就都挑明罷。你們以為，我去南朔只是為了賺錢嗎？”
巴魯聞言，眼底升騰審視，身旁的丞相也露出訝色。
“幾個月前我發覺有人在做假賬，審問之後才發現，被隱藏起來的收入都與南朔有關。為此，我的商隊辭退了一批人，但奇怪的是，就在他們離開商隊沒多久，其中幾人忽然死了。照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的身子非常健康，不可能會得急病，更不可能自殺，所以我才會借通商之名去南朔調查。後來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巴魯眉頭皺得更深，“查到他們真正死因了嗎？”
“現在得到的消息是t，有一定可能是辛家軍那個馮路明指使人幹的。這個馮路明，從我得到的消息來看，他是南朔大皇子的人。”
正說著，就見獅月城的兩個衛兵匆匆過來，身後還跟著個喀沙國打扮的士兵。
“什麽事？”突勒正色問。
左邊的衛兵回說喀沙國的人來送信，丞相一聽，召本國信使上前，那信使送完信，按吩咐退下，連同兩名獅月城衛兵一起。
丞相掃了封面一眼，“是公主的字跡。”
“直接拆開看罷。”巴魯說。
丞相領命，看了兩行，回道：“是公主的家書。”
巴魯伸手拿了過去，一目十行讀完，重新看向突勒，“又有新的發現了。”
“什麽？”
“信是四天前寄出來的，梵音讓寡人幫忙找漂亮叔。”
丞相納悶，巴魯看他這副表情，說道：“是梵音認識的一個商人叔叔，但他行蹤不定，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叫什麽名字？或許我的商隊裏有人認識他。”
“阿杜罕。”
突勒思索片刻，回道，“他也不漂亮啊。”
“王子認識？”
“小時候跟我哥出去玩的時候見過，我還在他那裏買過一個紅色風車。阿杜罕以前是在西域和北疆來回，聽說還去過東曜，但在東曜碰了一鼻子灰，前幾年聽說去過南朔，這兩年倒是沒聽過他的消息。商隊裏還有人猜測，他是不是死了。”
巴魯道：“死在茫茫黃沙中，的確有可能幾年都無人知曉。對了，梵音還在信裏放了他的畫像。”
突勒一瞧畫像，樂了，“這一看就不是公主畫的。”
“是程小妹。畫得像嗎？”
突勒盯著畫，丞相也好奇湊近查看。前者道：“不能說十分像，但能認出來是他。”
“我早聽說南朔這位程小姐才華橫溢，如今看來，傳說非虛。國主，王子，你們知道畫人物的時候，最難的是什麽嗎？”
巴魯：“我以前聽你說過，是眼睛。”
突勒道：“我覺得都很難畫。”
丞相回道：“二位的回答都有可取之處，但事實上，最難的是神韻。要是有機會的話，真想親眼見見程小姐。”
“要不，你這回跟我一起走唄？反正你們喀沙人多，少你一個不會出問題。”
巴魯立刻制止，“不行。喀沙可以短時間沒有國主，但絕對不能少了阿槿。”
“那你直接讓位給他得了。”突勒撇嘴，“你真可憐，攤上這麽個主子。”
舒槿笑了下，沒回答。
突勒又道：“找人的事交給你們，我得處理冊子上的事。另外，梵音公主有沒有提到獅月城使者團的事？我記得他們好像出去有一段時間了。”
巴魯搖頭。
舒槿道：“會不會是途中發生什麽意外了？”
“難說。但他們經驗老道，不至於會出這種問題，可能是因為最近風沙大，行路慢了。不過慢點也好，我還有機會攔截。”
巴魯問他什麽時候動身。
突勒：“得先把這事告訴叔父。鬧別扭歸鬧別扭，這麽重要的事還是不能隱瞞。”
“留神他還是不肯放你走。”巴魯調笑。
“那他就得眼睜睜看著獅月走向衰落。”
巴魯三人站在野地上再吹一會兒風，動身返回。回去路上，突勒又一次徹徹底底地從上而下打量一回舒槿。
“我還是覺得，你沒那麽像南朔人。”
舒槿笑問：“那王子認為，南朔人該是什麽樣子？”
突勒在心裏描繪一番，話到嘴邊，卻掉不下來。
舒槿仍是淺淺笑著，“南朔與西域一樣海納百川，自然無法有個準確定義。”
突勒道：“你這話，我聽飲月也提過。”
他看上去有些許落寞。
巴魯道：“飲月？她就是你喜歡的人？辛琰的管家？”
舒槿詫異，“是辛將軍嗎？”
“那不然還有哪個辛琰，全南朔也就他取這個名字。”
突勒也楞神，“她不是程君顧房裏的大丫鬟嗎？什麽時候變管家了？”
“鳴沙沒給你寫信嗎？辛琰跟程小妹結親了，說起來，我還給他們送過禮，也喝了兩杯喜酒。”
突勒不知道這些，他被禁足這些天根本是與世隔絕。
“你還知道什麽？都快跟我說。”
巴魯道：“這些情報要花錢。”
“先記賬，丞相作證。”
巴魯哈哈笑，一路與他說了自己那些天在南朔的見聞，突勒聽著，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等送走巴魯和舒槿，突勒立馬動身去找叔父，城主還以為他經過這些天的冷靜，選擇向自己妥協，帶著自信驕傲的神情迎接。待聽過突勒稟告，嘴角笑容霎時停滯。
“翎，你說的是真的？不是你故意做的局，想因此逃跑？”
突勒道：“叔父，如果我真的想逃跑，您認為我還會站在這裏嗎？”
說著，他把冊子交上去。
“叔父，我與飲月的事是私事，就算最後不能成，南朔君主也不會拿這事跟我們斷絕往來。可這件事不同，現在程昱恒已經帶著證據回南朔，如果我們再不主動出擊，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我們。叔父，您看看現在的獅月城，看看我們的百姓，這些精美裝飾，他們臉上的笑容，哪個不是從我們與南朔的和平相處中得來？”
“叔父，您難道想看到南朔因此跟我們開戰嗎？您真的想讓獅月城所有人重見百年前的那道巨大傷疤嗎？”
城主沈默半晌，以略微嘶啞的聲音道：“去罷。”
“叔父？”
“好好查。”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細微，“獅月不能毀在我手裏。”
突勒註視城主良久，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他離開不久，依爾木快步進來，詢問緣由。
城主靠在虎皮椅上，整個人忽然陷入疲態，“你想說什麽？”
“王子調走了一隊人馬，是您的準許？”
“是。”
依爾木聞言，道上一句明白，返身就要退下。
“依爾木。”
他又轉回來。
“最近是不是總起風沙？”
依爾木道：“是的，所以我們的人恐怕會比預期晚好幾天才能到南朔。”
“正好。”城主做過好一番考慮，“你派幾個騎術好的衛兵，想辦法把他們截住。”
“城主？”
城主道：“我還是不願意他們在一起，但現在正事要緊。”
依爾木心中困惑，但還是遵守命令，前去挑人追截。
*
程君顧撥楞著眼前的筆筒，神情有點恍惚。
自打那天辛琰跟她提過阿杜罕之後，她這兩天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重生以來，發生的不少事都直接推翻她前世認知。
她得到的那些答案不是真相，而是有人特意引導她找到，整件事從一開始就在錯誤中誕生，那麽答案又如何能對？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程司業，這是你今天第八十次嘆氣了。”邊上的司墨道。
程君顧擡眼，沖她扯了下嘴角，“抱歉，只是想到一些事。姐姐這幾天在這兒還適應麽？若有疑難，盡管與我說。”
“謝謝程司業。疑難倒是沒有，只是這兒多是男子，有些不習慣。”
程君顧道：“不習慣是正常的，我剛來時也不習慣。但姐姐既通過春試入了國子監，就得想法子適應，好在還有一位女司墨，你二人倒能相互照拂。”
“妾身到現在還覺得是大夢一場。妾身從小就聽長輩提點，女子讀書不過是為了認得幾個字，以求不做個睜眼瞎，哪裏還想到有一天竟能拿來考功名？”
“眼下還在試行階段，所以不管是報名還是錄取，多的還是如姐姐這般的官家夫人。等以後發展開來，想必會有更多身懷抱負的女子入朝為官，就如你我這般。”
司墨道：“妾身期待那天的到來。”
程君顧笑著點頭，重新整理思緒，將註意力放回桌上文書。司墨為她磨好磨，在她斜側方坐下，開始看書。
程君顧剛處理完一批文書，忽聞得香風陣陣，偏頭一瞧，問道：“是姐姐手絹上的香氣麽？怪好聞的。”
司墨正在擦汗，聽到這話，羞赧一笑，“許是染上了帳中香。”
“比我屋裏用得更清甜，是梨花麽？”
“是香梨。”
程君顧驚嘆，“我原以為香梨只能拿來吃，沒想到還能拿來制香。”
“妾身原先也是不曉得，是府裏丫鬟某日出門采買時偶然聽西域商人提起，妾身便嘗試調制一回，不想味道竟不輸那些花朵制成的香。”
“確實很好。就是不t知道怎麽的，好像有點熟悉。”
“熟悉？興許是在宮裏哪位娘娘那兒聞過罷？妾身曾蒙幸得王後娘娘召見，當時王後娘娘宮裏恰還有幾位娘娘在，有娘娘問及這香，妾身便全然告知。”
程君顧留了個心眼，問她當時都有哪些人在。
“容妾身想想，妾身記得當時除王後娘娘外，便是昭華夫人，蘭美人，鄭八子，還有個身子不大好的美人，妾身時不時能聽到她咳嗽幾聲。”
“是姜美人麽？”
“應當是她。程司業，怎麽了？看你臉色似乎不大好。”
程君顧搖頭，“許是有點累了。”
她探身看了眼外頭，“時辰差不多了，若姐姐沒旁的事要忙，就先回去罷。”
“好，多謝程司業，那妾身先行告辭。”
程君顧目送倩影遠去，心裏的鼓重新敲響，耳邊也回蕩起她剛才說的話。
姜美人。怎麽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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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勒聽過衛兵通報, 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問題，等真正見到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進而認為眼睛也出毛病。
“這麽久沒來，你還是喜歡這些東西，真沒意思。”
巴魯沒等眼前這個主人招呼, 輕車熟路找了個地方坐下, 順手將一塊成色頗好的虎皮挪給身邊的丞相。丞相盯著膝上的白虎皮，欲言無聲。
突勒出神好一會兒, 才想起喊人來上馬奶茶, 吩咐完畢, 他回到正位坐下。
“你來做什麽？”
巴魯道：“找你打架。”
“沒這個閑工夫。再說了, 程昱恒不是在喀沙做客嗎？怎麽？被他打得滿地找牙, 想到我這裏求安慰？那可能不行，我會打得你滿地找頭。”
丞相靜靜聽著這話, 感覺哪裏奇怪, 但一下子說不出來哪裏怪。
巴魯嗤了一聲，端起手邊的馬奶茶就喝, 放下杯子時說道：“我聽說你看上南朔的一個女子。”
突勒送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巴魯毫不在意, 繼續侃笑，“但看你這樣子，好像不太順利。”
“你是來取笑我的？”
巴魯笑出一排白牙，“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 兄弟有難, 我要是在旁邊笑，實在有點過分。我就是想著你沒法去南朔, 所以帶我的丞相過來給你瞧瞧。”
此言一出，突勒和還在吃奶皮酥的丞相俱是一楞。
“國主？你在說什麽？”丞相湊近小聲問他。
突勒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巴魯，腦子有問題就早點治，別到我這邊發瘋。”
丞相難得沒有反駁。
巴魯道：“我這個丞相就是來自南朔，你喜歡的人也是南朔人，沒差別。”
“他們之間最大的差別就是，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我看你不止腦子不好，眼神也有問題。”突勒搖了搖頭，拿過馬奶茶灌進一大口。
巴魯又是一聲嗤笑，“既然你不明白寡人的好意，那寡人就不貼你的熱屁股。起來，出去打架。”
丞相想了想，還是小聲提醒他是熱臉貼冷屁股。
“對寡人來說，只要不是死了，所有東西的屁股都熱。”
丞相不分辯。
突勒憋不住嘲道：“你這瓜來瓜去的，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稱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帶了一群青蛙到我帳裏胡叫。”
“寡人是一個國家首領的稱呼，真沒文化。”
“我沒文化，那怎麽沒聽南朔君主自稱寡人？”
丞相開口解釋，“首領自稱每個國家不同，國主更喜歡這個，便沿用了。”
“跟他說這麽多幹什麽？他反正也不懂。翎，走，出去打架。”
突勒把手指按得哢吧響，“打就打，我正愁沒地方撒氣。”
三人剛走出大帳，外頭守衛即刻迎上前問他們要往何處去。
“怎麽？你們獅月城現在這麽嚴格，連我們打架都要管？”
那衛兵彎了下身，“國主，我們城主有規定，王子現在還不能出去。”
“誰說我們要出去了？就去那邊的野地打。你再多嘴一句，別怪寡人不客氣。”
“這……”
突勒冷冷地看著他，“你盡管攔，反正得罪喀沙國主的又不是我，到時被叔父懲罰的也不是我。”
那衛兵退後，為他們讓路。
巴魯哼了一聲，諷道：“真是可憐吶，翎，現在這麽大的獅月城，沒有一個人在聽你的話。”
“巴魯，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巴魯滿不在乎地又笑了一聲。
停在帳外平日士兵練武用的大空地前，巴魯迎著風高聲問道：“翎，想逃離嗎？”
“什麽？”
“我今天騎了馬來，千裏馬。”
突勒轉頭往馬廄方向看去，看不到什麽。
巴魯又道：“我見到了飛羽，你在求助。”
突勒揚了下嘴角，“我還以為你忙著招待遠方來的客人，沒空搭理這些。”
“喀沙國中可不止我這雙眼睛。”
礙於面子，突勒不想告訴巴魯真相。實際上，他當時心情雜亂，只一心想著讓飛羽替他飛到南朔，卻沒想到飛羽會陰差陽錯飛到喀沙國上空，引來巴魯。
而巴魯剛才的提議，不得不說，十分誘人。可他如果就此逃離，對叔父來說無疑是沈重打擊。
“翎，你在猶豫什麽？”
巴魯的聲音打斷突勒思考，突勒擡頭，看向前方年輕的國主和同樣年輕的丞相。
“我沒法背叛叔父。”
巴魯道：“那你就能背叛自己的心？”
突勒沈默。
巴魯繼續說，“不能為了女人背叛，那建功立業總可以吧？”
“什麽意思？”
巴魯朝自己的丞相投去眼神，丞相會意，接過話頭，說道：“王子應當知曉程昱恒將軍在我國做客一事罷？”
“我知道。話說，我剛才忘記問，程昱恒怎麽不一起過來？不會是他輸給你，然後不敢面對我？”
丞相道：“程將軍回國了。在此之前，我們曾一起核對在巴善王子和前國舅那兒發現的秘密賬冊，賬冊裏涉及一部分獅月城的商人，他們很可能參與到南朔大皇子見不了光的生意中。據我所知，這批商人目前是歸王子管理。”
“有名單嗎？”
丞相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冊子遞上，“相關人士皆記錄在上。王子，此事關系到獅月和南朔兩國，稍有差池，或將直接影響兩國貿易，要知道，獅月城不少人可都在依靠著與南朔的買賣生存。”
突勒接過冊子查看，眉頭不自覺皺起，“居然還有？”
“王子此言何意？”
突勒猛地合上冊子，“事到如今，大家就都挑明罷。你們以為，我去南朔只是為了賺錢嗎？”
巴魯聞言，眼底升騰審視，身旁的丞相也露出訝色。
“幾個月前我發覺有人在做假賬，審問之後才發現，被隱藏起來的收入都與南朔有關。為此，我的商隊辭退了一批人，但奇怪的是，就在他們離開商隊沒多久，其中幾人忽然死了。照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的身子非常健康，不可能會得急病，更不可能自殺，所以我才會借通商之名去南朔調查。後來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巴魯眉頭皺得更深，“查到他們真正死因了嗎？”
“現在得到的消息是t，有一定可能是辛家軍那個馮路明指使人幹的。這個馮路明，從我得到的消息來看，他是南朔大皇子的人。”
正說著，就見獅月城的兩個衛兵匆匆過來，身後還跟著個喀沙國打扮的士兵。
“什麽事？”突勒正色問。
左邊的衛兵回說喀沙國的人來送信，丞相一聽，召本國信使上前，那信使送完信，按吩咐退下，連同兩名獅月城衛兵一起。
丞相掃了封面一眼，“是公主的字跡。”
“直接拆開看罷。”巴魯說。
丞相領命，看了兩行，回道：“是公主的家書。”
巴魯伸手拿了過去，一目十行讀完，重新看向突勒，“又有新的發現了。”
“什麽？”
“信是四天前寄出來的，梵音讓寡人幫忙找漂亮叔。”
丞相納悶，巴魯看他這副表情，說道：“是梵音認識的一個商人叔叔，但他行蹤不定，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叫什麽名字？或許我的商隊裏有人認識他。”
“阿杜罕。”
突勒思索片刻，回道，“他也不漂亮啊。”
“王子認識？”
“小時候跟我哥出去玩的時候見過，我還在他那裏買過一個紅色風車。阿杜罕以前是在西域和北疆來回，聽說還去過東曜，但在東曜碰了一鼻子灰，前幾年聽說去過南朔，這兩年倒是沒聽過他的消息。商隊裏還有人猜測，他是不是死了。”
巴魯道：“死在茫茫黃沙中，的確有可能幾年都無人知曉。對了，梵音還在信裏放了他的畫像。”
突勒一瞧畫像，樂了，“這一看就不是公主畫的。”
“是程小妹。畫得像嗎？”
突勒盯著畫，丞相也好奇湊近查看。前者道：“不能說十分像，但能認出來是他。”
“我早聽說南朔這位程小姐才華橫溢，如今看來，傳說非虛。國主，王子，你們知道畫人物的時候，最難的是什麽嗎？”
巴魯：“我以前聽你說過，是眼睛。”
突勒道：“我覺得都很難畫。”
丞相回道：“二位的回答都有可取之處，但事實上，最難的是神韻。要是有機會的話，真想親眼見見程小姐。”
“要不，你這回跟我一起走唄？反正你們喀沙人多，少你一個不會出問題。”
巴魯立刻制止，“不行。喀沙可以短時間沒有國主，但絕對不能少了阿槿。”
“那你直接讓位給他得了。”突勒撇嘴，“你真可憐，攤上這麽個主子。”
舒槿笑了下，沒回答。
突勒又道：“找人的事交給你們，我得處理冊子上的事。另外，梵音公主有沒有提到獅月城使者團的事？我記得他們好像出去有一段時間了。”
巴魯搖頭。
舒槿道：“會不會是途中發生什麽意外了？”
“難說。但他們經驗老道，不至於會出這種問題，可能是因為最近風沙大，行路慢了。不過慢點也好，我還有機會攔截。”
巴魯問他什麽時候動身。
突勒：“得先把這事告訴叔父。鬧別扭歸鬧別扭，這麽重要的事還是不能隱瞞。”
“留神他還是不肯放你走。”巴魯調笑。
“那他就得眼睜睜看著獅月走向衰落。”
巴魯三人站在野地上再吹一會兒風，動身返回。回去路上，突勒又一次徹徹底底地從上而下打量一回舒槿。
“我還是覺得，你沒那麽像南朔人。”
舒槿笑問：“那王子認為，南朔人該是什麽樣子？”
突勒在心裏描繪一番，話到嘴邊，卻掉不下來。
舒槿仍是淺淺笑著，“南朔與西域一樣海納百川，自然無法有個準確定義。”
突勒道：“你這話，我聽飲月也提過。”
他看上去有些許落寞。
巴魯道：“飲月？她就是你喜歡的人？辛琰的管家？”
舒槿詫異，“是辛將軍嗎？”
“那不然還有哪個辛琰，全南朔也就他取這個名字。”
突勒也楞神，“她不是程君顧房裏的大丫鬟嗎？什麽時候變管家了？”
“鳴沙沒給你寫信嗎？辛琰跟程小妹結親了，說起來，我還給他們送過禮，也喝了兩杯喜酒。”
突勒不知道這些，他被禁足這些天根本是與世隔絕。
“你還知道什麽？都快跟我說。”
巴魯道：“這些情報要花錢。”
“先記賬，丞相作證。”
巴魯哈哈笑，一路與他說了自己那些天在南朔的見聞，突勒聽著，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等送走巴魯和舒槿，突勒立馬動身去找叔父，城主還以為他經過這些天的冷靜，選擇向自己妥協，帶著自信驕傲的神情迎接。待聽過突勒稟告，嘴角笑容霎時停滯。
“翎，你說的是真的？不是你故意做的局，想因此逃跑？”
突勒道：“叔父，如果我真的想逃跑，您認為我還會站在這裏嗎？”
說著，他把冊子交上去。
“叔父，我與飲月的事是私事，就算最後不能成，南朔君主也不會拿這事跟我們斷絕往來。可這件事不同，現在程昱恒已經帶著證據回南朔，如果我們再不主動出擊，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我們。叔父，您看看現在的獅月城，看看我們的百姓，這些精美裝飾，他們臉上的笑容，哪個不是從我們與南朔的和平相處中得來？”
“叔父，您難道想看到南朔因此跟我們開戰嗎？您真的想讓獅月城所有人重見百年前的那道巨大傷疤嗎？”
城主沈默半晌，以略微嘶啞的聲音道：“去罷。”
“叔父？”
“好好查。”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細微，“獅月不能毀在我手裏。”
突勒註視城主良久，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他離開不久，依爾木快步進來，詢問緣由。
城主靠在虎皮椅上，整個人忽然陷入疲態，“你想說什麽？”
“王子調走了一隊人馬，是您的準許？”
“是。”
依爾木聞言，道上一句明白，返身就要退下。
“依爾木。”
他又轉回來。
“最近是不是總起風沙？”
依爾木道：“是的，所以我們的人恐怕會比預期晚好幾天才能到南朔。”
“正好。”城主做過好一番考慮，“你派幾個騎術好的衛兵，想辦法把他們截住。”
“城主？”
城主道：“我還是不願意他們在一起，但現在正事要緊。”
依爾木心中困惑，但還是遵守命令，前去挑人追截。
*
程君顧撥楞著眼前的筆筒，神情有點恍惚。
自打那天辛琰跟她提過阿杜罕之後，她這兩天就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重生以來，發生的不少事都直接推翻她前世認知。
她得到的那些答案不是真相，而是有人特意引導她找到，整件事從一開始就在錯誤中誕生，那麽答案又如何能對？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程司業，這是你今天第八十次嘆氣了。”邊上的司墨道。
程君顧擡眼，沖她扯了下嘴角，“抱歉，只是想到一些事。姐姐這幾天在這兒還適應麽？若有疑難，盡管與我說。”
“謝謝程司業。疑難倒是沒有，只是這兒多是男子，有些不習慣。”
程君顧道：“不習慣是正常的，我剛來時也不習慣。但姐姐既通過春試入了國子監，就得想法子適應，好在還有一位女司墨，你二人倒能相互照拂。”
“妾身到現在還覺得是大夢一場。妾身從小就聽長輩提點，女子讀書不過是為了認得幾個字，以求不做個睜眼瞎，哪裏還想到有一天竟能拿來考功名？”
“眼下還在試行階段，所以不管是報名還是錄取，多的還是如姐姐這般的官家夫人。等以後發展開來，想必會有更多身懷抱負的女子入朝為官，就如你我這般。”
司墨道：“妾身期待那天的到來。”
程君顧笑著點頭，重新整理思緒，將註意力放回桌上文書。司墨為她磨好磨，在她斜側方坐下，開始看書。
程君顧剛處理完一批文書，忽聞得香風陣陣，偏頭一瞧，問道：“是姐姐手絹上的香氣麽？怪好聞的。”
司墨正在擦汗，聽到這話，羞赧一笑，“許是染上了帳中香。”
“比我屋裏用得更清甜，是梨花麽？”
“是香梨。”
程君顧驚嘆，“我原以為香梨只能拿來吃，沒想到還能拿來制香。”
“妾身原先也是不曉得，是府裏丫鬟某日出門采買時偶然聽西域商人提起，妾身便嘗試調制一回，不想味道竟不輸那些花朵制成的香。”
“確實很好。就是不t知道怎麽的，好像有點熟悉。”
“熟悉？興許是在宮裏哪位娘娘那兒聞過罷？妾身曾蒙幸得王後娘娘召見，當時王後娘娘宮裏恰還有幾位娘娘在，有娘娘問及這香，妾身便全然告知。”
程君顧留了個心眼，問她當時都有哪些人在。
“容妾身想想，妾身記得當時除王後娘娘外，便是昭華夫人，蘭美人，鄭八子，還有個身子不大好的美人，妾身時不時能聽到她咳嗽幾聲。”
“是姜美人麽？”
“應當是她。程司業，怎麽了？看你臉色似乎不大好。”
程君顧搖頭，“許是有點累了。”
她探身看了眼外頭，“時辰差不多了，若姐姐沒旁的事要忙，就先回去罷。”
“好，多謝程司業，那妾身先行告辭。”
程君顧目送倩影遠去，心裏的鼓重新敲響，耳邊也回蕩起她剛才說的話。
姜美人。怎麽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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